灵魂飘荡的世界

第六章（1928年9月）

“母亲，早！”崔秀英急匆匆的从楼梯上下来，把木质的楼梯踩得吱呀直响”前方有消息吗？”还没等崔母回答，便走到桌子前拿起了原本每天都是握在崔中展手中的报纸，自言自语到”还是没有？”说完就拿起一杯茶喝了，向崔母说”妈，我先走了，早上读书时间紧，又要让子文等了。”


崔秀英再见到郑秀妍已经是一个月之后，她看到她时几乎已忘记了这么一个曾让自己惊为天人的人物。济南的告急让崔秀英根本无暇估计别的事情，但除了整夜整夜的不眠以外，却什么忙也帮不上，只能从每日早上的报纸里知道自己父亲的消息，几个月来，没有听到任何有用的消息，自己却瘦了一大圈。


虽是如此，但学还是要上，这些课程不会因为崔秀英一个人而停摆。


告别了母亲，崔秀英走出了崔宅。这天雨下得很大，一扫了之前的闷沉，街道上黑压压的还不见光亮，今天和李子文约好了一起去孙教授家里讨论新学，听说孙教授习惯早起，便每个早上都去孙教授家拜访，再一起去学校。


“不好意思啊，又让你等了”崔秀英喘着气对面前的李子文说。


“没事，没等很久，走吧，不要让教授等。”李子文灿烂的一笑，说道。


这天照例还是孙教授的夫人给她们开的门，崔秀英温温的的叫了声”师母。”便惹得孙夫人笑的十分开心，崔秀英的乖巧样子是长辈见到都会是这个样子，李子文已经见怪不怪了。但孙夫人看了看崔秀英，神神秘秘的说”今天你们会见到一个，哦不，是两个人，绝对会让你们很高兴的。”说完，便把两人迎进屋。


一进去里屋，两个人都愣住了，宽敞的书房里坐着三个人，一个是孙教授，一个许是有些面熟，但崔秀英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，而另一个人，却是郑秀妍。


一见到愣住的两人，孙夫人笑得更深，说了句要去煮些红豆汤，便笑呵呵的退了出去。


崔秀英看着郑秀妍，见她直愣愣的看着自己，目光早已不是以往的欲语还休或是暧昧，而是单纯的像一个学生，眼里清澈而透明，不含一丝杂质。郑秀妍，你又想怎么样？李子文清了清嗓，崔秀英才发现自己已经出神好久了。


崔秀英的目光转到另一个人身上，仿佛之间感觉似曾相识。


“呵呵，孙兄，我早就说这孩子怕是早就把我忘了，就是你还说她记性好呢！。”这人突然看着秀英笑了起来。崔秀英一听到这个声音，瞬间的回忆把自己带入了七岁的时候。


“叔叔，你为什么不开心？”七岁的小秀英坐在街道旁边，看着一个颓废的叔叔一个踉跄，顺势也坐到了离自己不远的地方，她便小步小步的跑过去问道。


“小妹妹，大人的事，你不懂的”说完，又叹了口气，眼神还是没有离开地面。


“爸爸说，如果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，求好而不馁，就会是大人了，我以后要做一个正直的人，为国家做贡献，而且我现在好好读书，都没有偷懒，所以，我现在算是大人了。”小秀英天真而认真的和他说道。


没想到这个人现在又在她面前了”冯...冯先生？”崔秀英叫到


“哈哈哈，果然小秀英还是有良心的，没有忘了我这个先生。”被他这么一调侃，崔秀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，这个人可是改变了自己一生的老师，若不是在儿时得到他的教导，恐怕自己这时候也不是这样子了吧。


在街上说完那番话之后，那个叔叔哈哈大笑起来，随后便走了。留下莫名其妙的崔秀英。而再见到他的时候竟是在自己家里，他竟自荐来当她的先生，那时候，崔秀英才知道他叫做冯友兰，是当时北洋大学哲学系的教授，但是和他相处仅几个星期之后，冯友兰就被调去外地，两个人再也没有见过面，没想到今天居然故人重逢。更没想到的是，自己的两位老师居然互为好友。


崔秀英立马深深鞠了一躬”冯先生，晚辈有礼。”


孙教授和冯友兰相视一笑，均为这个学生感到自豪。

“秀英，好，今天给你们放假，不上早课了，我要和你冯先生叙叙旧，子文，你帮我送郑小姐回去，天还没亮，街上不安全。”


李子文正要答应，郑秀妍却插口道”孙先生，不用了，戏院离这里也不远，我走两步便到了，不用麻烦李先生了。”


孙教授一想自己好糊涂，怎么会安排一个男生单独送陌生女子会家呢？便连忙说”是我唐突了，不如这样，崔府倒是和戏院顺路，秀英便和郑小姐结伴回去吧，相互有点照应。”


崔秀英应了一声，垂下视线，向两位老师做了个揖然后转身走出房间。郑秀妍看着她的背影，向房里的三个人点点头，便跟了上去。


在接下了孙夫人硬塞给自己的红豆汤之后，崔秀英再次踏上了湿滑的街道。


冰凉凉的空气让崔秀英精神为之一震，大口的深呼吸了一下，沉溺在这片早晨的温柔中。还没等崔秀英享受够这偷来的小憩，一个声音就打断了她。


“那天我在戏院门口等了你一整天。”身后清冷的声音和这清冷的早晨融为一体，崔秀英身体一震，停下了脚步，却没有转头。刚刚还让人沉浸于其中的凉意霎时间把崔秀英浇了个透。


“赵大妈说我傻了，为什么要站在戏院门口整整一天，不吃饭，不出台，我没有理她，因为我觉得你会来，我以为我是在等你，我以为你会来。”那个冷清的声音不经意的颤了颤，崔秀英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也颤抖了起来。


身后那个声音还在继续，崔秀英咬咬唇，还是没有回头，刚才的一切温柔的错觉此时已经消失殆尽，路灯晕出一片黄，崔秀英的脸背着光，没人能看到她的目光和表情。


“但是我没想到她说对了，你没有来，你在告诉我，我就是傻的，对不对？”刚刚说完，自己被一股温热的气息裹住，后背擦到了坚硬的墙壁，痛哼还没来得及出口，唇便被野蛮的抵住了，被另一双温热的嘴唇。


盛红豆汤的铁罐掉到地上在街道里传出一阵刺耳的噪音，惊醒了街边趴着慵懒的猫。


但现在没有人在乎，炽热的双唇紧紧依附在一起，像要抓住那最后的依靠。两个人的呼吸声已清晰可闻，但却还没有要松开对方的意思，郑秀妍感觉自己的背后与墙壁像要摩擦出了火，但唇上的火更热烈，更紧密。


许久，崔秀英缓缓离开了她的唇。温柔的看着她的双眼。


“对不起。”过了许久，崔秀英说。


郑秀妍听了不经意的皱了皱眉，以为她要对刚才的作为而道歉，但崔秀英却用唇蹭了蹭郑秀妍的，说”那天我没去，因为我已经没有了质问你的理由，而且，我父亲的事扰了我的心思，对不起。”


她的呼吸近在咫尺，郑秀妍又抿嘴一笑。


“我吻了你，你生气吗？”崔秀英小心翼翼的问，郑秀妍摇摇头。


她紧紧抱住了她，在那个黯淡的清晨，她们又一次亲吻着彼此。


当天下午崔秀英上完了课，破例推开了李子文的邀约，而是直接来到了戏院，还没进门就被戏院门口的摊子吸引力，上面摆的是戏院里所有的角儿的唱片碟子，崔秀英翻看了看，果然郑秀妍的也在内，便花了三个大洋买了下来，左看看右看看，柔柔的笑了笑。


华星戏院结构简单，租下来这块地时，便由戏台分了前后两院，前院用来给客人听戏，大大小小布置了五十多个桌子，每个桌子又有四把椅子相配，赶上郑秀妍一连唱五六出戏的时候，戏院里里外外坐着的加上站着听戏的足有三百多人。前院只一个大门，为了收票钱的时候方便。到了夜里，这个大门便被紧紧锁住，不再允许进出。后院与前院相对，结构虽然一致，但后院被改为了一个四合院，四面住着所有的戏班成员，包括所有的伶人。全戏班四十几人，住在这里也绰绰有余。


崔秀英没有从前面进去，她知道郑秀妍今天没有剧目要演，大大方方的走向了后院。被人拦下来后，便自报家门，让人去请郑秀妍。两个护院怀疑的看着她，其中一个便去找郑秀妍。崔秀英靠在墙上，静静的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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